我国的留学生文学,可上溯到一个多世纪前的清朝年间。1841年即赴美留学,后又返国组织我国最早的几批官费留学生的容闳撰写的《西学东渐记》,是我国留学生文学的鼻祖。到了近现代,鲁迅、郭沫若、闻一多、朱自清、徐志摩、巴金、冰心等或以留学生,或以访问学者的身份涉足过这个领域的创作。但在当时,这些创作并未形成“留学生文学”这一特定的文学范畴。现在看来,这与创作者的写作动机及当时新文学运动发展的不成熟是有很大关系的。就作者的主观心态分析,早期的留学生出国的目的大都是去学习西方先进的“船坚炮利”,这种实用主义的文化态度体现在创作上就是较多注重作品的社会认知价值和教化功能,注意对西方文化的介绍及域外生活的记录,而较少关注作品自身的文学价值。
今天,在延续和超越昨天。留学,这个陈旧又新鲜的出洋去国、求知求生的代名词,在历史、时代的酿造和合力之下,变幻着走向,同时也变幻着一代又一代学子的人生常规和命运变奏。与上一辈的留学者相比,当代的负笈远游的留学生则带着明显的时代印记和精神风貌。他们中的不少人最初的生存状态也许可用这些词汇来概括:迷惘、屈辱、担忧、疑惑、劳累、奋争……。他们的生活大都十分窘迫,出国费用基本上靠借贷,而出国以后又要面临升学缴费、婚恋养家等诸方面的生存困境。因此,反映他们留学生活题材的代表作,不是《我的财富在澳洲》、《陪读夫人》式的打工苦、谋学累,便是《曼哈顿的中国女人》、《北京人在纽约》式的曲折传奇。
随着时间的推移,越来越多的留学生先后结束了求学生涯,他们中的不少人从留学生转换到了“学留人”———学业结束后留居国外的社会人。他们的生活比学生时代要稳定而优越,加之语言媒介和人际关系的熟谙,对母国文化的素养和欧风美雨的浸润,社会的时代的视野更为开阔,常能将中西异同熔铸于文学形象的阐释之中,因而,九十年代的留学题材的作品出现了题材多元化、风格多样化以及网络本多重化的新趋向,特别是不少旅居海外仍专注于文学创作的留学生作家的介入,更是提升了这类作品的品位。然而,由于中西文化的巨大差异及审美情趣、关注焦点的不甚相同,这些作品大都很难进入异国的主流文学。因而,其最大的最有亲和力的读者群是在国内。有位学人分析过:中国的留学生恰好处在东西文化的聚焦点上,从静态的农业传统社会骤然进入节奏剧变的西方工业社会,多重矛盾集于一身,不同的价值标准、行为规范和生活方式在他们身上发生冲突,其精神上的不安和苦痛确实难以言表。真实而艺术地反映这个知识分子群体的文学形象,反映这些近似于“精神流浪者”的人生境遇和心迹感受,必然会成为当代中国人心灵历程的一个独特部分,成为某种结晶式的精神记录。
总之,留学生文学这个文学现象要想在我国当代文学史上堂堂正正地占有一席之地,还需待以时日,特别是需要一段跳出学生生活然后回过头来再审视的时间。五十年代,林语堂在美国创办的发了不少留学生文学的《天风月刊》即是这类刊物,可惜这本刊物办了几期即停办了。六七十年代台湾留学生中也曾有过“留学文学”的提法,但未成气候,也没有引起研究者、出版者的重视。现在,我们面对方兴未艾的留学生文学这座矿山,没有理由因为时下留学热处于平缓而轻易地舍弃它,我们更期待一代又一代的留学生作者能在这里开掘出闪光的金子。
这套《中国留学生文学大系》(共六册),从酝酿、编选,至今已有五六个年头了。由于是全国第一家如此大规模地为一个半世纪来的留学生文学编“大系”,又由于留学生文学作品的不断涌现,使得编者一再斟酌、筛选,唯恐由于粗疏、挂一漏万,遗留了优秀之作。
这套《大系》精选了149位留学生、访问学者撰写的留学题材的作品,分小说卷四册和散文纪实文学卷二册。收录的作品,近现代部分按发表的时间顺序编次。小说的当代部分由于选文丰富,按地区及发表先后编次。每位作者均有简历,选文除对原作中明显的错漏别字和标点作了订正外,一律不妄作修改,文本均注明原始出处。因此,可以说《大系》为读者保留了一份真实的历史的文学资料,是对中国近代文学发展史的一个补充。